征文 | 我的图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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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 的 图 腾

文/吕舜立

我是水乡人，龙舟是我的图腾。

端午扒龙舟传统习俗在水乡已经超过三百年。我从小就比较木讷，没有多少朋友，但孤独的人并不可耻。要感谢龙舟，水乡的小学有一条规矩：每年赛龙舟那两天放假。在我懂事那天起，这两天都是我的节日。

七岁那年比赛日，下起了毛毛雨，我偷偷拿了两条玉米，独自从家里跑上堤围看龙舟比赛。堤围上人山人海，听着零星的鞭炮声、锣鼓声和震天的呐喊声，一条吃了一半的玉米挤没了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，弱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力，硬生生给我挤到了前面，看见隔壁老吕正猫在水边一棵歪脖子树下，我慢慢挪过去，大声叫了他一声。隔壁老吕看见我乐了，小子，来叔这里。

谢天谢地，在隔壁老吕的帮助下，终于在歪脖子树下占据了有利的位置，旁边全是本村同一条龙舟的，听着饶舌义务讲解员老吕唾沫横飞地在讲述正在比赛龙舟的典故，觉得老吕比老师还厉害，懂这么多。

有人叫起来，来了来了，原来我们村的龙舟正和邻村的龙舟比赛，由上游竞渡下来，正在讲解的老吕像打了鸡血般，扯着被劣质烟熏坏的嗓子发出像敲打烂铜锣般的呐喊声。三十多年后村里的龙舟在河道里继续比赛，我在观众席上同样发出撕天裂地的助威声，像极了老吕。

可惜我们的助威声对赛果丝毫没有帮助，本村的龙舟还是输了，而且还输得很惨，老吕和本村的叔伯骂骂咧咧，扒丁、龙委被诅咒个遍，我突然发现，老吕眼圈红红的。

雨越下越大，附近的人都走掉大半了，一不小心，手里另外一条玉米也掉在堤围边，骨碌骨碌滚到河里去，我呆呆地望着河里的龙舟，雨水顺着脸庞流下，我舔了一下，咸的，原来是泪水。

第二年，因为上年比赛“拾龙蛋”（包尾），村里要造新龙船，成绩不好为啥要造新船？若干年后我才明白，其实有点耍赖的成分，好比一个运动员，成绩不好不是从自身找原因，而将原因完全归咎于装备，当然，那时候我也不懂，就算懂也轮不到我关心。造新船的钱当时主要靠港澳乡亲捐资，而最令我盼望的是新船造好后，港澳乡亲回乡参加龙舟进水仪式，男丁全部到县城最高档的酒楼午饭，说重点：是全部。那时候在家吃饱还是可以实现的，下馆子，还到县城最高档的馆子，那是发梦才有的好事。

我掰着指头，等着农历五月初一的到来，通知是十点半划着新龙船到县城码头上岸到酒楼，我七点钟就来到堤围上，原来有些小伙伴比我还早，到点了，大人带着一大帮小孩划着龙船去县城，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划龙船，也是第一次下馆子，我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，看到什么吃了什么基本不记得了，因为一上菜，整桌小孩都在抢，我抢得最多的是韭黄炒鸡蛋，很多年过去了，我对这道菜还是非常喜欢，因为那个味道，永远忘不了。

三十多年过去了，人至不惑之年，水乡龙舟竞渡在政府的引导支持下爆发出惊人的吸引力：政府的角度是弘扬传统文化，在农村，却是村与村之间实力的比拼。

在一名年纪相仿大哥的鼓励下，我终于由一名看客，成为村中组织龙舟比赛领导机构中的一员。人贵有自知之明，论地位威望，自己是新人，决策当然轮不到我，但胜在勤奋和热爱，比赛要组织村中青壮提早一个多月训练，一下班，马上驱车回乡，当好训练的勤务员，通知青壮、准备器材、当陪练员（训练时当舵手），当我这只勤劳而不求回报的小蜜蜂忙了十多天后，决策核心们被感动，又向这只小蜜蜂派了一个任务，向这帮乌合之众做思想工作，当“政治指导员”，正是我的强项，在全体运动员会议上，不打腹稿，从痛说本村历史到分析比赛形势、从训练艰苦感同身受到为村争光、从力争上游到青春不留遗憾，在同村兄弟们惊讶的脸上，我知道，憋在肚子里多年的言语终于有一点作用了。

农历五月，比赛开锣。我破天荒不去终点看比赛，内心有点怕，怕村里的龙舟成绩不好。怕听到本村的叔伯将扒丁、龙委诅咒个遍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。与训练期间精神亢奋相比，心里多了些惴惴不安。在河堤的观众席上，每到村里的龙舟比赛，我只是努力地烧鞭炮、挥动旗帜、呐喊，不知道兄弟们听不听到我的声音，但坚信这个时候我能做也唯一能做就是这些了。

成绩相对满意，当兄弟们划着龙舟，拿着烧猪和奖杯，唱着“团结就是力量”回到埠头，乡中父老一起鼓掌，鞭炮齐鸣，我眼中有些湿润。

比赛结束后几天，我的情绪有点失落，身体有点虚脱，比赛三年一届，要再等三年了。鼓励我参与的大哥在众人面前笑问有什么感触体会，我冲口而出，宣传发动、领导机构、组织训练等诸多环节还有许多需改进的地方。众人哈哈大笑，说我中毒甚深，不能自拔。

这不是中毒，是真爱。

编辑：大鱼/江门市总工会新媒体工作室